啾咪啾咪

一期一会

写在童话书里的故事

他们有他们的现实生活,我写的是我的平行世界。








1.

陈立农是一条龙,他有漂亮的龙鳞和尾巴,有一对结实而威风的翅膀,有可以轻易摧毁一座小镇的力气,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生命,一双笑起来会弯弯的眼睛,和一颗比鲛人的眼泪更纯净的心。

 

“我今年有200岁了喔。”化成人形陈立农背后舒展着他深红色的翅膀,微长的头发随风飘起来,坐在树枝上低头去看树底下的人。100年以来第一次有人拜访他,他看起来很好看,有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比陈立农矮了一点,在陈立农展开翅膀的时候不但没有被吓到,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有270岁,我是哥哥啦,你快下来。”

 

陈立农委屈巴巴地喔了一声,从树梢上跳下来。

 

青年哼着快乐的歌,住进了陈立农的森林里。他说他叫尤长靖,是一个不太出名的神,做错了事来人间接受惩罚,惩罚内容是没收他的感情。

 

“我听他们讲龙很厉害欸,有一座山那么多的宝藏,会喷火,有超能力,可以实现人类的愿望。你能帮我找回我的感情吗?”尤长靖喜欢笑,还喜欢坐在陈立农用花藤和木板缠成的秋千上荡来荡去,他说他以前会飞的,但是现在能力被没收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有感情的样子,蓝眼睛永远温温柔柔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陈立农回头看了一眼他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作为他唯一资产的小木屋,沉默了一下。

 

“能吧!”他点头,看起来信心十足。尤长靖和他对视了片刻,又笑了。

 

“好喔。”

 

2.

陈立农的森林是一片魔法森林,海盗曾把他的宝藏埋在这里,精灵王的水晶棺沉在月亮湖底,鲛人在夜晚歌唱,歌声可以入药,凤凰在梧桐树上浴火重生,小木屋里有陈立农用凤凰尾羽织成的毯子。年轻的龙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这里,他决定带着尤长靖从这里开始找起。

 

小精灵藏在树叶后面好奇地打量蓝眼睛的陌生人,轻笑着议论他,偶尔有几只大胆的精灵扇动翅膀飞到尤长靖身后拽他的头发,尤长靖痛得眉头都皱起来,却不会生气。只是无奈地用手指去推他们“干嘛啦,不要拽,很痛的。”

 

陈立农在他前面背着身走,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低空飞行,他把双手枕在脑后,翅膀优哉游哉地挥动,看着尤长靖被小精灵骚扰的样子笑得眼睛眯成月牙“他们很喜欢你喔。”

 

最后一只小精灵咯咯笑着飞走了,尤长靖的披风和头发都被扯得乱七八糟,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一边瞪了陈立农一眼“鬼信嘞!”

 

陈立农义正言辞地说是真的,开始给尤长靖讲起150年前贪图海盗宝藏的人类来的时候被小精灵们赶走的故事。他其实不太是个特别爱说话的人,但几百年来终于有了一个听他碎碎念听他讲故事还相信他有奇妙能力的人,陈立农最开始每天做梦都要笑醒。

 

——我有朋友了耶。他每夜都在这样的认知中幸福地沉沉睡去。

 

陈立农看尤长靖拧着眉头看着前方,得意洋洋于自己出色的口才,把大了他四舍五入就100岁的尤长靖说得入迷,直到尤长靖开口“农农,你…“

 

“我怎么啦,我说的都是真……哎呦!”陈立农的后脑勺撞到伸到道路上的树枝,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年迈地树精没忍住笑,树叶可疑地呼啦啦抖落下来。

 

哪有这么又傻又没有地位的龙喔…尤长靖在心里笑他。

 

3.

“那可是神的惩罚,哪有那么好解除。”朱正廷从树梢上跳下来,他的头发好好看,分不清是橙色还是红色或者是金色。尤长靖在心里暗暗吐槽怎么这个森林里的人都喜欢在树上坐着。

 

“只能等惩罚期限到啦。”朱正廷说到这里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尤长靖,这个蓝眼睛的家伙他还挺喜欢的,又可爱又亲切,如果真的要经受以千年为计数单位的惩罚他会不会很难过。但尤长靖水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波澜,他还是笑起来和朱正廷说谢谢,眼角弯起细密的几道笑纹。哦对——朱正廷想起来——他是没有感情的。

 

“真的没有办法吗?可是阿进很想找回他的感情的…”陈立农看起来比尤长靖都焦急,他一把抓住了正准备回到树上的朱正廷的长袍,后者回头无奈地笑笑“…你下次能不能温柔一点哦?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需要灵兽的骨骼和将死者的眼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农农,大陆上一共有几只像我们一样的灵兽?”朱正廷脚尖一点跃上梧桐树。

 

4.

“长靖,你的惩罚不是只有一千年吗,那这一千年你就和我待在森林里吧,森林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的,我现在还能想起来两百年前我刚出生时候的事呢!我也可以活很长的,我陪你等好不好?你不要伤心喔。”尤长靖坐在秋千上看书,陈立农坐在树枝上膝弯勾着枝干仰下来和人面对面,被尤长靖捏住了鼻子。

 

“笨蛋,我怎么伤心?我知道啦,你快点下来,这样很危险欸。”

 

陈立农腰上一用力坐回去,树梢的鸟儿不满地对他啾啾地叫,他双手合十朝小鸟做出抱歉的表情,从树上一跃而下。陈立农绕到尤长靖身后,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书,在尤长靖回身时瞥过来的目光中笑容灿烂。

 

“你好幼稚喔?今年三岁了吗?”

 

“按人类的年龄,我已经快成年啦~”陈立农推着尤长靖的后背,秋千识趣地荡起来,男孩力气很大,有力地托住尤长靖,把他一次一次荡向高处“抓好咯——”

 

“喂!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推,我差一点有被你从上面推下来喔。”明明是责备的话,尤长靖却说得温温柔柔,他永远都这样,陈立农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到的那双蓝色眼眸,清澈,温柔,没有波澜。

 

陈立农吐着舌头装听不见,把尤长靖推得老高。树上的鸟儿被惊得飞走,阳光从树杈间穿过,洒进少年的眼睛里,他在尤长靖背后大声地喊“我想帮尤长靖找回感情——我想让他和我一样天天开心——”

 

“你神经病啦!”弄丢了感情的尤长靖分辨不出这句话里令人玩味的深意,只是笑着骂他。

 

 

5.

“长靖,你去过月亮湖吗?”

 

陈立农躺在草坪上数星星,突然翻过身趴起来面对尤长靖,托着脸歪着脑袋看坐在他旁边吃浆果的青年“我带你去看吧,比星星还美的景色。”

 

 

 

月亮湖是森林最深处的湖泊,神秘到连人类的神话故事里都找不到,据说他像海一样深,可以装进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永远不会干涸,也从来没有泛滥。

 

月光透过湖面投射进深处,也许是湖水太清了,那清澈的光芒几乎照进湖底不见尽头的深渊。碧波晕成柔和的琉璃的颜色,湖面下是宏伟到令尤长靖震惊的玻璃宫殿,宫殿里有透明的水母,懒懒地漂浮在水中。

 

“你知道吗,森林里所有的生命,如果灵魂纯洁,死后就会变成月亮湖的一只水母。”陈立农的发丝随着水流软软地漂,看起来有一些滑稽,他缓步踏上宫殿,水波在他脚下荡成一圈圈涟漪,水母亲昵地凑过来落在他指尖“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他们,保护森林和月亮湖,我为此出生,为了这样一个单纯的目的活上上千年,用尽一生去守护什么东西,这样的感觉好幸福。”

 

水母们围上来,甚至有几只钻进陈立农的衣服里,他痒得直笑,朝尤长靖伸出手,借着水的浮力轻飘飘地把他拉过来,水母们被带起来的水流绞得一哄而散,透明的身体散发幽蓝光芒,和着月光一同照在陈立农的脸上,男孩的五官温和得不像一条威风的龙,他用怀抱接住尤长靖,眼睛弯成月牙。

 

“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活这么长时间呢?又孤单又痛苦。”陈立农额头抵着尤长靖的,一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闪烁着,像星星落进了眼睛里。

 

“其实爱和守护本身,就是最有意义的事。”陈立农轻轻覆上尤长靖的嘴唇,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样轻轻地啄了一下,笑得开心“好想让你也体会这种幸福喔。”

 

尤长靖有些呆愣地看着陈立农,他们的视线之间隔着湖水,从陈立农的角度看过去,尤长靖的漂亮清澈的眼中有水汽,像是泪光。他抱住陈立农的脖子,嘴唇碰了碰对方的,不带任何爱慕与温度。

 

“农农,我好想爱啊。”

 

6.

故事书不喜欢平淡幸福的故事,王子与公主只能得到一句敷衍的“从此之后,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羊皮纸没写下两个男孩在那之后平淡到没人愿意阅读的但尚且称得上幸福的日子,后来尤长靖读起来,仿佛那时他还不能体会的快乐只有一个梦那么短,而痛苦却很长很长——这是他一百年以后感知到的第一种情感。

 

7.

尤长靖总是摸陈立农的翅膀,那是一对骨感的威风的翼,附着深红色的鳞,陈立农将他舒展开时总是笑得很骄傲,尤长靖几乎记得住每一寸骨骼,那大概是一种名叫喜欢的感情,尤长靖喜欢他的男孩那一对拥有守护森林的力量的翅膀。

 

以至于朱正廷将龙翼骨交给他的时候,尤长靖一时愣在了原地。

 

森林与人族之战的第五年,年少的龙终于守护住了他清澈美丽的月亮湖,代价是被兽族用银剑斩断了翅膀。

 

尤长靖感觉不到担心,他只是觉得他需要见陈立农一面,当他看到陈立农坐在月亮湖边,背后深深的血痕取代了那一对神气的翅膀时,尤长靖的眼睛被厚厚一层水雾蒙住了,直到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为什么会哭呢?

 

陈立农像是感知到尤长靖的存在一样回过头,他脸颊上擦了灰和血迹,失去了双翼,看起来像是再普通不过的17岁少年——按人类的年龄计算,他马上就要成年了。他好像一点都不疼,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甚至对着尤长靖笑了起来“站那么远干嘛啦,我走不动了,你过来一下喔。”

 

鲜血流了一地,有些刺眼睛了,血迹飘进月亮湖清澈的湖水里,随着水流荡成更浅的颜色漫向湖心,重新变成透明。

 

尤长靖走近一些,陈立农张开双臂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脚下一软直接摔进了尤长靖怀里。身材相对小一些的青年支撑不太住他的重量,但他能感觉到陈立农轻了好多好多,大概是因为少了一对翅膀。

 

“我说过要帮你找回感情,有履行承诺喔。”陈立农笑得有点得意,他伸手去帮尤长靖擦眼泪,把血都弄到青年干净漂亮的脸蛋上“怎么回事啦,我都还没有哭欸,是因为我的骨头太厉害所以不需要眼泪吗?”

 

陈立农大概觉得自己讲了个冷笑话,忍不住就虚弱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低了下来,嘴角有些僵硬,男孩连翅膀被齐根砍了下去都没有哭,却在抬头看向他心爱的人的时候不争气地湿了眼睛。

 

“好爱你呀,长靖。你爱不爱我呢?”陈立农凑近一点点,轻轻吻上尤长靖,眼泪断了线一样流出来,他哭得很伤心,连肩膀都在抖。

 

“好想知道呀…”

 

8.

“其实爱和守护本身,就是最有意义的事。”

 

陈立农在月亮湖底笑着说,他的眼睛像玻璃球,没有世间任何一种污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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