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咪啾咪

一期一会

吸引力法则



宇宙太大了,大成一片冰冷的虚无,星球与星球隔着天空相望,彗星拖着绚烂的尾巴旅行,陨石在行星表面装成大片尘埃,星星想哭,他好疼。

 

他们想拥抱,于是有了引力。

 

连看向你的那一眼都需要跨越万水千山,可还是好想、好想、好想抱你。

 

 

 

小王子尤长靖逃跑了,他日夜坐在窗前看着远方的天空,城角的铁匠家里大女儿成亲了,他们挑起彻夜的灯火,啤酒冒起乳白色的泡沫,幸福地溢出杯沿跳舞,女孩和英俊的男友亲吻拥抱,篝火将那一小片天空照成橘红色,跳动着,仿佛生生不息;草地上男孩们争夺用旧皮革补了一遍又一遍的皮球,小腿肌肉绷出结实的线条,大笑着追逐,小脸被汗水混着灰尘弄得像灰扑扑的猫咪,他们在草丛上打闹,滚成一团,咧开嘴笑;老夫妻的面包店打烊了,爷爷替奶奶戴上别着花朵的草帽,拄着拐杖,手牵着手,沿着月华照耀的小路回家,眼睛眯起,盈满甜蜜的笑意。

 

小王子坐在窗边看,泪水把他的眼睛映得那样明亮,像是一池清澈又孤独的潭水。女仆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小王子回过头,泪珠滚下来,要掉不掉地挂在下巴上。传说鲛人的泪可以化作珍珠,化作奇珍异宝,掉入海底的深渊,海盗和探险家找不到的地方。小王子不是鲛人,眼泪却像水晶,晶莹剔透地砸下来,掉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摔得粉碎,无人问津。

 

他说他把他的男孩弄丢了,女仆困惑地皱起眉,小王子有全国最稀奇的宝物,有雪貂腋下柔软的毛编织的华丽披风,有一张温暖的大床,一园子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可他没有男孩。

 

尤长靖逃跑了,扔下了他华丽的宫殿,只带走了花园里一朵清晨时绽放的玫瑰花。

 

 

 

“你的男孩长什么样子?”灵超扔给尤长靖一颗苹果,咯嘣一口咬下去,把胡萝卜递给尤长靖的白马,马儿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吁了口气,不吃胡萝卜。

 

尤长靖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朝灵超笑,把苹果嚼得脆生生地响。灵超住在森林里的小木屋,像白雪公主遇见的小矮人,灵超和木子洋住在一起,木子洋可不矮,比小矮人摞起来还要高。

 

“他肩膀很宽,头发软软的,喜欢笑,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尤长靖舔了舔嘴角甜滋滋的苹果汁水。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挤出来,洒了一地光辉,斑驳着跳动,随风儿摇晃,他望着婆娑的树影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回头看灵超“比木子洋还高!”

 

木子洋正好从木屋里钻出来,就听到自己被点了名,他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看他们两个。灵超憋着笑朝尤长靖挑眉,尤长靖一提起木子洋他就笑,有时是得意的,有时是幸灾乐祸的,有时又很安静,坐在那里很久不讲话,嘴角抿着温柔的弧度。灵超像只鸟,渴望自由,住在森林里面,却又好像心甘情愿做金丝雀,落在木子洋肩头就不肯走了。

 

“比我哥还高?”灵超伸手去比树干上的划痕,木子洋就那么高,尤长靖要举高手才能碰到。“那很好找嘛,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我没见过他。”尤长靖荡着腿,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喂给马儿,它乖顺地仰着脖子叼住苹果,尤长靖爱怜地摸摸它的脑袋,手指插进雪白的鬃毛中细细抚摸。

 

“但我知道他在等我,我一定要找回他。”尤长靖重新抬起头,笑得很温柔。阳光从他身后照耀过来,将小王子的发丝都映成温暖的颜色,他眼中盛着柔软,像是灵超和尤长靖提起木子洋时,远远望着他背影的神情。

 

 

 

范丞丞和黄明昊把尤长靖捡回来的时候,小王子做工精致的衬衫被荆棘刺破,头发被汗水打湿,唯有一朵玫瑰花被保护得完好,清晨的露珠浑圆着躺在花蕊,叶子舒展开,像个被保护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翻过高山?”黄明昊抖着耳朵问,他是一只还没成年的狐狸,对人类的世界充满好奇。范丞丞给尤长靖拿衣服,黄明昊和范丞丞的身材都更高一点,衣物松松地套在尤长靖肩头,衬得他小小一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像闯入陌生森林的小兔。

 

“我要去找我的男孩。”黄明昊喜欢尤长靖那身丝绸做的礼服,尤长靖就送给他,作为身上衣服的交换。他穿着黄明昊的衣服,衣服上面绣着一只狐狸,大尾巴,弯弯眼,毛发如火焰一般,温驯地趴在树下。

 

黄明昊眼睛亮晶晶的,说,这是范丞丞!

 

“可是大山很危险,有下起来没完没了的大雨,有会吃人的老虎,那里很寂寞,一个人都没有。”范丞丞从窗户向外望去,那里山势连绵,尽头仿佛在天边,起风了,树叶沙沙的响,却没有一只鸟儿。

 

范丞丞说,从前的从前,在他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海盗来这里寻找他梦中的姑娘,那家伙好高好壮,传说割掉过龙的翅膀,一只眼睛被火枪打瞎了,好可怕。他带着刀和枪闯进深山,死在暴雨的夜里,而他梦里的姑娘,不过是一团泡影,是深山用来猎杀他的诱饵。

 

黄明昊喜欢温柔又有趣的尤长靖,抓着他的衣角问“长靖,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山里?”

 

尤长靖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像他在城堡的窗口眺望他的子民那样,眼睛蒙着水雾。离家出走的小王子像个小朋友,他爱哭也爱笑,一悲伤起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泪珠连串儿的落下来。

 

范丞丞以为尤长靖伤心于再也见不到弄丢了的男孩,或者,难过于他在生命与爱情间做艰难的选择,他慌慌张张叫黄明昊给尤长靖吃草莓,妈妈说,甜甜的东西可以叫人忘掉难过。

 

“山林这么危险,他没有朋友怎么办?大家是不是都不愿意靠近这里,他是不是好孤独?”尤长靖扭过头来看范丞丞,目光里好着急。

 

范丞丞愣了一下。

 

海盗说,他要得到世间最美丽的姑娘,然后拎着手枪和长剑毅然决然地走近山林。尤长靖头发软软眼睛亮亮的,就牵着一匹马和一朵玫瑰花,出现在他和黄明昊的小屋,红着眼睛和鼻头,问,丞丞,他会不会好孤单。

 

 

 

“我沿着北极星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他。”夜幕降临,森林陷入沉睡,唯有两只狐狸的小屋里点燃摇曳的火,尤长靖趴在窗口看夜空,星子落进小王子的眼眸,一闪一闪,清澈透明。他指给范丞丞看,笑得好开心“我的男孩就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山!”好脾气的尤长靖着急起来,自称是山神的王琳凯抱着剑拦住他的去路。

 

“你为什么要上山?为了那颗夜明珠,还是海盗王的宝藏?为了你泡影一样的美梦,还是为了你幼稚可笑的叛逆?”王琳凯神神道道地问,中间看偷看手心,尤长靖发现了,小山神在手心里打小抄,嘿,字都歪歪扭扭的,还不如他的好看。

 

但他目光坚定地盯着尤长靖,不肯让出一步。王琳凯看起来有些瘦小,不如个头高大的木子洋和身形颀长的范丞丞,让人有些难以想象,整个大陆最神秘的山林的守护神竟然是个喜欢阔腿裤叼棒棒糖的小孩儿。

 

“我来找我的男孩。”尤长靖皱着眉,不肯退一步。

 

“这山里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你们人类都是一样的贪婪,别想拿走这里哪怕一片叶子。”王琳凯不屑地哼哼“你的男孩?这里的精灵,鲛人,妖怪,没有谁是属于你的。”

 

“他在等我!”

 

王琳凯顿了顿,懒懒抬眼“这里的一只鸟都没飞出过这片山,你怎么知道他在等你,骗子。”

 

尤长靖手里护着玫瑰花,穿着黄明昊那件大了一圈的滑稽上衣,他头发胡乱支棱着,脸颊被树枝刮伤,蹭上了尘土。他曾经是受人爱戴的小王子,笑一笑就有脸红的少女羞涩地为他戴上亲手编织的花环,如今他是风尘仆仆的狼狈旅人,山神对他冷眼相看,把他当作拙劣的骗子。可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然清澈,带着与生俱来的善良与爱意,充满戒备的王琳凯几乎因为那双眼睛动容。

 

“没有我在身边,他就只能一个人看日落,没有人会抱抱他,问他有没有等了很久。雨季他有没有湿了鞋袜,大雪的夜里会不会生病。他想唱歌,可是没有人会听。”尤长靖眼睛红红的,指着山麓的小路,羊肠小道看不见尽头,但是他却那样笃定,“他很孤独,他在等我啊!”

 

 

 

陈立农坐在山顶,久久看着太阳。火球似的太阳倦倦地藏在崇山峻岭后,余晖将世界染成金黄的颜色,空气都温暖起来,像浓稠甜腻的蜜。陈立农坐在那里,身形被镀上暖融融的阳光,扯出一个好长的影子,看起来就像,坐在那里等了好久。

 

树叶被踩碎,响起清脆的声音,陈立农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孩。手里握着一朵玫瑰花,穿着绣着狐狸的不合身上衣,深棕色的发丝微微蜷着,乖顺温和,和陈立农视线相撞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扬起一个甜甜的笑意。夕阳照耀下,他的眼眸那样明亮,仿佛有水光闪烁,小王子温柔地、声音颤抖着笑,说“我来啦。”

 

陈立农眼睛弯起,张开双臂,将尤长靖拥入怀中。他真的好高,肩膀宽阔,可以把尤长靖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真的一笑的时候眼睛就会眯起来,尤长靖紧紧抱住他,哭得好难过“对不起,我来晚了…呜,对不起……”

 

陈立农轻轻地笑,垂着眼,温柔地抚摸尤长靖的后背,用尽爱意与想念。

 

“你来啦。”

 

他说。

 

 

 

 

*部分灵感来自《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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