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咪啾咪

一期一会

少年锦时

OOC,不要上升

这篇作为给小农的生贺参加了联文,很荣幸作为29写手参加了 @桃浦兔巧克力店 的生日联文企划。







*

 

 

我第一次见到陈立农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放动物世界。小狮子趴在妈妈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广袤无垠的草原,它打了个哈欠,露出虽然尚未发育完全但已经足够锋利的獠牙,嗷呜,咧着嘴巴好凶,接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起尖锐的牙,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敲门声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妈妈叫我去开门,我有些不太情愿敷衍地应了一句,故意让拖鞋底拖着地摩擦出吧嗒吧嗒的声响,门锁有些旧了,我费了些力气才拽开生锈的栓。那个小朋友就那样亮晶晶地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盒凤梨酥,看到我应该是有些害羞的,直到身边的男人——那是他爸爸——摸了摸他的头,他才腼腆地笑了一下,弯起那双像小狗一样下垂的眼睛“哥哥好,我叫陈立农。”

 

这是他和我讲的第一句话。

 

妈妈们熟起来是这个世界上继假期结束之外最快的事情,那个午后新邻居一家被邀请来我们家里吃饭,农农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阿姨,给我吃台湾带来的糖果,我隔着房门听到客厅里妈妈们笑成一团,隐约听到妈妈在讲那些讲过无数遍的我小时候的故事。我面前摊着暑假作业,叫我数图里有几个三角形,我咬着铅笔后面的橡皮看了好久,最后索性把笔一扔转头爬到床上去。陈立农有些拘谨地坐在那里,大概是怕打扰我,自顾自玩着衣服不出声,看到我扔下笔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农农,你会玩烟卡吗?”我从抽屉里找出一塑料袋烟盒折的卡片,哗啦啦地倒在床铺上,抬头看看他,盼着他说不会,想要过一把当老师的瘾。几乎是在他摇头地一瞬间,我就忍不住笑起来按照设想的那样跳下床,从书桌的桌肚里找出空烟盒,拿着儿童剪刀爬到床上去,开开心心还要装出大方慷慨的语气“没关系,我教你!”

 

彼时陈立农还只是个幼儿园的小屁孩,动手能力极差,折出来的烟卡一扇就散架,我于是给他用我从前折好的卡片,他带着些尚且不会掩饰的崇拜目光看着我,也许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想很想和我亲近,儿时的他毫不掩饰对我的崇拜,尽管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成绩不太好又有些喜欢摆哥哥架子的小胖子。陈立农从那个时候起外貌就比同龄人要更出众一截了,他皱起小小的眉,认真地和我学习,消化我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解,怪不得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有小女孩想午睡的时候和他悄悄牵手,认真的男孩谁不爱啊?女孩子真是从小就睿智,不像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心塌地且义无反顾地喜欢上温暖而明亮的男孩。

 

那天他们很久才回家,久到小屁孩陈立农睡觉的时间都要到了,他陪我在房间里看动画片,缩在床上眼睛都快睁不开,像一只犯困的小奶狗。尽管如此,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不舍得的,临走之前他悄悄往我手里塞东西,是一块泡泡糖,可乐味的,被他攥得廉价包装纸都发皱。

 

陈立农在距离小区一个街区外的幼儿园上学,距离我的小学只有吃掉一根棒棒冰的时间的距离,有的时候农农妈妈陪着我妈来接我,他也会一起跟来,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他喊我哥哥。眼睛亮晶晶,踩着新买的运动鞋,脸颊上贴着今天幼儿园老师发给他的小红旗,好神气,像那只眼睛圆圆的小狮子。

 

小时候总觉得夏天长得没有尽头,我陪陈立农买棒冰掰碎了一人一半含着吃,陪他滑滑板车在他摔破了膝盖之后哄他不许哭,陪他荡秋千比赛谁荡得高,还陪他坐跷跷板,故意把他踮得老高不让他下来。这个带着台湾腔的小男孩一天天长大,普通话讲得越来越熟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叫我哥哥,脆生生地喊着我的名字,长靖,长靖。

 

陈立农五年级那年我已经初中了,瘦了,不再是那个小胖子了,唯一让我苦恼的只剩身高,上了小学之后的陈立农个子窜得像竹笋,这杆小竹子挺拔帅气起来,我合理怀疑等他上了初中会超过那时已经成年的我。他是他们班那群豆丁里最高的小孩儿,小豆包们和我混得都还不错,陈立农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的时候和他们讲,这是我哥哥,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很多时候忘了我不过只是碰巧住在陈立农隔壁的邻居罢了。我家里有妹妹,她成天拖着嗓子喊我哥,可这个称呼从陈立农口中说出来,我偶尔会恍惚。

 

陈立农的暑假比我长半个月,他开学的时候已经快秋天了,我从学校走回家的路上顺便去接他,路上拐进音像店买了一盘CD。陈立农是我印象里永远乖巧体贴的小孩儿,长久以来我把年幼的他那些天真稚嫩的温柔当作理所当然,很多年以后我想起曾经我仅仅是因为挑一盘明明周末就可以来买的光盘把小学生小农扔在学校的收发室里的时候,常常觉得又好笑又愧疚。

 

保安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位置可以坐,他就坐在窗台上背单词,我知道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垂着头眼睛盯着地砖看,抿着嘴生我的闷气。

 

“…好啦,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提前去,好不好?”这小孩打我进门就不和我说一句话,自顾自跳下来双手攥紧书包带往回家的路上走,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自知理亏,就只灰溜溜地跟在陈立农后面,陪着笑脸给他道歉,一边出神地想着这小孩是不是又长高了明年就该超过我了,一边又暗暗心虚,伸手去扯陈立农的书包带子,又被甩开。

 

陈立农走得飞快,攥紧了书包只留给我一个气哼哼的背影,我书包插袋里有一罐可乐,在自动贩卖机里买的,还冰凉,我抽出可乐快跑两步跟上陈立农,用冰可乐去冰他的脖子,强迫他回头正眼看我,哪怕那眼神是不爽的。

 

“你干嘛啦!”

 

“陈立农你嘴上有巧克力,你是不是又偷吃巧克力了!”

 

陈立农愣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小孩子发脾气真好玩,音调扬得好高,说话奶里奶气的,夸张地跳脚看起来好好笑,可他真的好生气,也好委屈“是我留给你吃的巧克力雪糕,今天老师只给我了,你为什么不来,都化掉了啦!”

 

“……化掉了我就只好自己吃掉。”他的声音小了下来,不知道他是在心虚还是在赌气。

 

太阳快落山了,夕阳把陈立农的影子抻得老长,像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慢慢被拉长,又慢慢模糊,就好像我已经陪着这个台湾小孩一路走到长大,又一路走到老去。

 

我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嘴角沾着巧克力脆皮黑乎乎的碎屑的小孩。

 

“笨蛋。”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伸手抹掉他嘴角的巧克力,我伸手握住了那双比我小了好几圈的手,不准他再次甩开我,那年我14岁,陈立农11岁,是已经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只有小情侣才会腻腻歪歪把手牵到一起的年纪了。可我还是把手指扣进了他指缝里,把我的小孩儿紧紧握住,陈立农的手白白嫩嫩,长大之后才骨节分明起来,他喜欢和我牵手,亲吻我指根的戒指,他的手能把我的整个包住,过年的时候我们在属于我们两人的公寓楼下放烟花,他就将我两只手全部包握住,朝我的手心吹暖呼呼的气。

 

陈立农个子窜得老快,初中那年已经赶超了我,时间是那本边角卷起的方格本,纸页发黄,一碰就裂开,碎成一地不再鲜明的回忆,劣质的卡通图案被磨得分不清上面那只小兔子是哭还是笑,只记得年幼的我曾因为撕坏了心爱的本子委屈得几乎掉眼泪,彩激打印的图案有什么稀罕的呢,珍贵的是心情罢了。

 

小农上了初中后他的父母愈发忙碌,常常出差半个月都不在家,他时常懂事地婉拒我妈妈让他来家里吃饭的提议,却也会在两家家长碰巧都出了门的某个周末溜到我们家里和我打通宵的游戏。

 

也许是长大了之后寒暑假理所当然地变短了,也许是曾经幼稚的自己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我记忆里夏天总是长得没有尽头的,我和陈立农在一个夏天里跑遍了整个小城的公园,太阳那样耀眼地挂着,天空是温柔的蓝色,没有几片云彩,绵延到远处,看不到尽头。什么时候到了秋天的呢?高三时我坐在教室窗边盯着那片要掉不掉的叶子想。

 

我跑上楼的时候陈立农正坐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吊水,烧得红扑扑的脸藏进校服立起的衣领里,他大概很困了,倦倦地垂着眼睛却不敢睡觉,盯着还剩下小半瓶的药水等着叫护士换药。我咬了咬牙,舌根边沿垫在齿列间被咬得发疼,脱下运动外套加快走过去的步伐,陈立农大概没想到我会出现在医院,疲倦的眼眸里闪过诧异,愣愣地任我把衣服披到他身上裹紧。

 

“别看我,我请了晚自习的假,过来陪你吊完水就回去。”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只怪这小破孩瞎逞强。

 

静点室里有孩子的哭闹声和高谈论阔的声音,隔着玻璃也能听到朦胧的声响,难怪陈立农不愿意坐到那里面。社区医院里人不算多,走廊里安静且空荡,我坐到陈立农旁边的位置,一只手半揽住他肩膀攥紧衣领把生病的小孩儿整个塞进衣服里,一只手拿着单词本背原本今天晚课要考的单词。也许是我被陈立农气得不轻,也许是抱着个人实在不舒服,我盯着那个abandon半天,心绪乱得不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我没注意到陈立农是什么时候靠到我肩膀上的,他连靠过来都小心翼翼,没有把全部体重都压过来,只是轻轻靠着我的肩膀,像我肩头伏着一只年幼乖巧的幼犬。我转头问他要不要叫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才发现他睡着了,第一个字卡在我喉口没讲出来,我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正,站起来端详着药瓶上的复杂术语,再三确定后换上了冲管的盐水,五分钟之后换上新药,重新坐下来,抱着陈立农的肩膀让他靠在我肩头睡得安稳一点。

 

陈立农烧得漂亮的脸蛋发红,汗水打湿了他软软的头发,可怜地贴着额头,发烧真的很难受吧,睡梦里小孩儿都皱着眉,呼吸格外地沉。那年陈立农已经比我高出了不少,但他蜷着上身靠在我怀里,他就像一只被雨浇得湿透的小犬,疲倦而可怜。

 

我久久盯着陈立农的侧脸移不开目光,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我听到我的心跳如擂鼓。

 

我知道,大事不妙了。

 

我小时候和陈立农喂过小区里的流浪猫,小家伙饿得毛发都失去光泽,陈立农把罐头推到它面前,它靠近的时候眼里尽是胆怯,怯生生地挪过来,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罐头。它应该是想靠过来蹭蹭陈立农的小腿的,也应该是想叼走罐头里泛着油光的鱼肉的,但却害怕被一脚掀开,像曾经的主人抛弃它一样。于是它只怯怯地舔一舔肉,跟在我们身后几米的地方,我一回头,它就逃也似的躲进车底,警惕地竖着耳朵。

 

我就是那只野猫。心虚而害怕被抛弃,陈立农笑着跑过来抱我的时候我明知道他只是来给我送罐头的好心路人,还是潜意识里期望着他能把我带回家里去,我被自己的心虚和奢望弄得筋疲力尽草木皆兵。

 

以至于当他回头叫我的名字时,我是那么想应和,第一反应却是瞥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做那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

 

 

陈立农中考后的第二天,我已经结束高考快一个月,但总归是比其他学生放假要早的,工作日的简西餐厅里人不多,室内被布置成昏暗安静的样子,卡座被隔成一个又一个小隔间。灯泡在头顶悬着,映得陈立农的眼睛明明亮亮,他不用穿校服的时候就喜欢穿宽松的T恤,印着黑人头像的那种,酷得不行。他眼里盛着令我动容的目光,问我:

 

“长靖,你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的心脏像被人用力捏住一样,疯狂跳动着想要挣脱束缚却只会愈发紧张,我盯着陈立农的眼睛,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我面前的陈立农比起小时候愈发高了也愈发英俊了,他在我记忆里始终还是年幼时小小瘦瘦的模样,那样耀眼和清澈,像小太阳。我小心翼翼地藏起那些过分旖旎也过分肮脏的幻想,当作无事发生,那年我才刚刚成年,对同性的爱情没有丝毫概念,只是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而这份不正常的感情施与的对象是陈立农,是我最亲密的,最珍贵的,最独一无二的小孩儿,我怎么能因为我的自私让他和我一起跌进泥潭呢?他该是明亮快乐的,该交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友,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才对。

 

农农,你分得清依赖和爱吗,你知道喜欢两个字,意味着怎样的重量吗?

 

我张了张口想问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世界上只有咳嗽和喜欢是忍不住的,他的眼睛黝黑,目光永远温柔,15岁的小少年连感情都是炽热的,不懂得藏,明晃晃地映在眼睛里,我却不敢接。

 

“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哥啊。”我听到我笑着回答他,耳膜像是被棉花堵住,声音离得很远,这家店的柠檬水一点都不好喝,又苦又酸,涩涩地呛着喉口,年少的心脏被浸泡得酸涩,湿漉漉的,像在哭,像浸了水是棉团,沉重而狼狈。

 

我的演技一定很拙劣,我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它至少欺骗得了这个单纯的小孩,不知道谁的手肘碰到了水杯,玻璃杯掉落桌面应声摔碎,我下意识弯腰去捡,动作急得像在掩饰,陈立农和我同时弯腰,用手去捡掉落的碎片,看到我也俯身凑过来的时候愣了愣,碎片从他手指间掉下来,他无意地去捞,白皙的手心被划开一小道伤口。

 

其实一点都不严重,甚至不会痛,但我还是急得叫了他的全名,凶他不准碰那摊碎片。我鼻子发酸,却是最没有立场哭的那一个。我捧着他的手去看伤口,从随身的书包里翻出一只创可贴,上面印着猫和老鼠,陈立农曾经笑话我总是随身带这种幼稚的东西,我就皱着鼻子假意凶他说哪天受伤了不要想着求我来借。我将创可贴贴在伤口上,问他痛不痛。能不痛吗,创可贴能止住血,汤姆猫和杰瑞鼠能挡住伤处,可那道被玻璃划开的伤口,无论如何也是被划伤了。

 

“不痛。”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抬头去看,撞进了他的视线里,他的眼神温柔却藏不住失落,几乎将我溺毙。

 

“对不起……”我声音发抖,但是没有哭。

 

我考到了一所北方的学校,这里四季分明,不像我长大的那座小城,我十八年以来第一次看到雪花,兴致勃勃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最终却因为不知道该发给谁而被我藏进了相册里。像所有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因为起不来床让室友帮忙点名,点虽然不太好吃但是配送费便宜的外卖,兼着一份钢琴老师的职,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我把冻得发疼的脸颊藏进围巾里,看着窗外脏兮兮的雪发呆,在想陈立农,那个被我藏进夏天的小朋友。

 

大二那年全宿舍去KTV,我被陆定昊和林超泽拉着加入进他们的真心话大冒险,我人生少有几次喝到不太清醒,以至于真的拨通了陈立农的号码。

 

他们关掉了点唱机的声音,电视上只看得到流泪的男女主角在演哑剧,彩色的灯光乱闪乱晃照亮整个房间,我手机开了外放,一宿舍的人围到我身边,有人悄悄用肩膀撞我,小声笑着说农农这个备注也太肉麻了些。我心跳快得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没工夫搭理他,我从小叫着农农长大,生气也叫,开心也叫,吵架要和好的时候也叫,摆哥哥架子的时候也叫,却从来没觉得肉麻过,哪怕是那个最敏感最幼稚的年纪。

 

“长靖?”陈立农小时候声音脆生生的,长大之后愈发低沉,他从小那股台湾腔这么多年了也没改掉,听起来软绵绵的,我听到他叫我名字的第一反应竟是笑了起来,没来由地想起那年他捧着凤梨酥来敲我家的门,凤梨酥软软糯糯的甜进心窝窝里,每次陈立农来我家玩我都让他给我带,吃得碎渣渣掉了一床,被我妈抄着扫帚训。

 

啤酒喝得我眼底发热,我拖长语调的声音听起来大概像个借着酒劲耍流氓的变态,我被自己的认知逗得笑出来,没头没尾地问他快升高三了累不累,我的笔记都在我房间的柜子里,什么时候开始复习了记得让我妈帮他拿。我想了一百句话想跟他说,却不敢,他大概有些犯困了,声音黏糊糊的,就好像当年他和我说不痛,声音沙哑着,要哭,我却装作不知道,愧疚与思念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陈立农在我七岁那年出现在我的生命力,我总归还是习惯不了没有他在身边的无聊日子,习惯不了不去爱他。

 

“你声音怎么了,你喝酒了吗?”

 

“嗯…我在KTV和室友玩游戏。”

 

“大冒险输啦?”

 

“我选的是真心话。”

 

我跟他说这里冬天太冷了,我想回家。

 

挂了电话后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我连亲手把他推开的那一天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情绪崩溃来得莫名其妙,吓到了一旁的陆定昊林超泽。我原来根本不在乎被别人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孩儿,我原来一点都不害怕和别人不同,我只想听陈立农的声音,我只想告诉他,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陈立农高三毕业那年我大三,他告诉我他考到这里的时候我正在吃饭,一口柿子炖牛腩呛进嗓子里,我给他狂轰乱炸着发语音问他你疯了吗都快开学了你才告诉我,之前瞒着不说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用牛腩汤谋杀我是不是,如果你敢说你是因为我才放着你那么好的文化课跑来当艺术生考到音乐大学来我就宰了你这个小兔崽子祭天……你什么时候过来哦,我去接你。

 

目睹全程的陆定昊一边做着口型说我是大猪蹄子一边伸筷子要抢我的牛肉,我一筷子截断他罪恶的动作,瞪了他一眼,得意地把最后一条消息发送出去。

 

我等你!

 

陈立农来的那天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星星,我远远地看到他拉着拉杆箱朝我的方向走过来,他好像长得更高了,我记忆里他还是那个瓜皮头小孩,没想过现如今他已经学会把刘海捞向脑后了,他不穿T恤,开始学会穿衬衫,衣摆束进腰带里,我的男孩,高高大大清清爽爽地站在我面前,他叫我长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我一把抱住他,手臂揽得紧紧,我说我想你了,陈立农在笑,双手搭在我肩膀攀住,小声地说我知道。他顿了顿,兀自揽紧了我,我能嗅到他怀中阳光的味道,能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别再推开我啦。

 

我说好。

 

机场大巴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却非要拖着行李箱看校园,轱辘碾在柏油路上突兀地响,吭哧吭哧吭哧,又蓦然停下来。篮球场夜半无人,聒噪的行李箱闭了嘴后世界都安静下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他,陈立农就那样站在星光里,温顺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潭水,他牵住我的手,认认真真地把手指卡进来扣住,低头叫了叫我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过分了,以至于他吻过来的时候我大脑还在发懵。

 

呜呜,下次亲我之前不许喝草莓牛奶…

 

*

 

 

恋爱,同居,出柜,一切的一切后来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我毕业后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寓,陈立农从宿舍搬出来和我住在一起,周末去做兼职,和我平摊租金。他放假的时候我就陪他出门旅游,住家庭氛围极强的民宿,买成对的桃胡纪念品,在锁头上郑重其事地写下我们的名字栓在锁链上再把钥匙扔得远远的,在陌生城市的酒吧里喝交杯酒。他在陌生人的欢呼里把我抱上吧台和我接吻,马提尼的味道让我头脑发热,我含糊着说我爱你,陈立农,我好爱你。

 

我和他跪在两家父母面前坦白我们的关系,他被打得后背发青的时候一声不吭,却流着泪和我母亲发誓会永远照顾我,我在他背后看到他肩膀都在抖,二十出头的陈立农和十岁出头的陈立农一模一样,都是那个一心盼着把巧克力雪糕分给我吃,见不到我会难过会生气会害怕的小屁孩。

 

*

 

 

“长靖。”黑暗里他叫我,我翻了个身,被他揽进怀中抱紧。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进来,给黑暗中的一切镀上温柔的光,我小声嘟哝陈立农你戒指硌着我了,他颤着鼻音笑,说对不起,换了个姿势将我整个抱进怀里。他的睡衣上有牛奶沐浴露的味道,他当时要买运动型我偏不干,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后我终于把屈臣氏的这瓶沐浴露抱回了家。我闭起眼睛往他怀里钻,倦倦地问他怎么啦,他说等我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抬起头看看他,看那双令我动容的眼,借着月光打量我的男孩。他棱角愈发锐利了,不说话的时候会抿嘴唇,他嘴唇很软,有些薄,人说薄唇薄情,我却不信那些鬼话。我深深地望着他,看了他许久,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好呀。”

 

电子钟亮了亮,时间被再度刷新到0:00,我想起那个午后,那个腼腆清秀的小孩怯怯地叫我哥哥,他说他叫陈立农,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台湾口音,我朝他笑,告诉他,我叫尤长靖。

 

“生日快乐,宝贝。”

 

我笑眯眯地用最肉麻的叫法去叫他,他捧着我的脸吻过来,我抬头去应。

 

橘子味的牙膏真甜,下次还要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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